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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小的机关蜂自散乱的衣襟中滚落,在地上的血洼里滚了一圈儿。

似乎磕碰到了什么机关,机关蜂嗡嗡飞起,朝石室中狭窄的通风口钻去。

第44章 西域(二十)

任穹弋此刻坐于楼兰最高处, 也就是罗刹教的角楼上。

罗刹教教内纵然高手如云,然任穹弋身为千信阁阁主,又善于隐匿一道, 趁着夜色潜进来也只是稍费了番功夫。

此刻月色皎洁, 轮转的月光落在那只擦拭骨笛的手上, 连一丝血色也无。

任穹弋本就肤白, 他重伤被乌罕扔到草原里,形如残废般被两头独狼追着咬了几日。后被千信阁的探子找到, 知晓连冥已带着柳晓晓回了楼兰。

听见这消息时他浑身哆嗦了一下, 憋闷在心头多日的痛苦、彷徨化作一道热泪,落在颤抖的手背上。

连冥性嗜杀, 那日他单枪匹马闯进婚礼, 又正好撞上两大部族反目, 连冥修罗诀发作,这一连串事件下来,按照连冥的性子, 柳晓晓的安危,几乎已明了。

但听见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时, 任穹弋仍忍不住伏地呜咽,任热泪润了泥土。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顾不上养伤,传信让手下离楼兰近的探子给罗刹教制造点儿麻烦, 以千信阁的名义, 最好能惊动连冥。

为的是让连冥无暇顾及柳晓晓,最好把人放置教中当个摆设。

毕竟连冥凶名在外, 千信阁与罗刹教井水不犯河水,是以对连冥确实知之甚少,在任穹弋心里连冥是最大的威胁。

保不齐什么时候, 看身边的柳晓晓不顺眼,扼死那小东西就和扼死只猫崽子一样轻易。

他为了柳晓晓,连自己在江湖上立足的根本千信阁也放弃了。

而以千信阁的名头,也的确惊动了在教中的连冥,或者说修罗。

自他把人带回楼兰后便日日早出晚归,然任穹弋没想到的是,修罗早在草原便对人起了兴趣,回了楼兰后,虽平日相处时间甚少,但两人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情之一字,不知何起。

不然柳晓晓哪儿有命,能等到他潜进来。

楼兰城中白日动乱千信阁的探子虽没探查清楚,但看罗刹教教中抛尸到沙漠的尸体,也清楚这又是罗刹教自己的事。

想来今夜罗刹教该会肃清教内,加之任穹弋听闻柳晓晓差点儿遇刺,再也等不下去,趁夜潜进罗刹教内,两名千信阁一流高手隐在附近。

奇特的是明明白日楼兰城中发生了那样的事,然罗刹教并未像任穹弋设想的那样肃清教内,反而一反常态寂静一片,连灯都没点几盏,巡视的教众也只有寥寥几队。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任穹弋这次是怎么也要把柳晓晓安全带回小东西心心念念的江南去,大手摩挲着骨笛,一双凤目扫视罗刹教布局。

探子说柳晓晓和连冥是住一个院,可任穹弋去找时,那院落连呼吸声都没有一个,相反院门大敞,任穹弋只见到了一块落在地上的罗刹令。

他自然知道罗刹令是什么,这东西掉在地上,加之今夜罗刹教的反常,让任穹弋忍不住攥紧骨笛,努力缓解内心焦虑。

他不能乱,晓晓还在等他

月光下,由不知名兽骨制成的笛子显得越发森然,这笛诞生后在蛊水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浑身散发着只有蛊虫才能闻见的蛊香,笛音可号令百蛊。

左右两方隐匿的护卫方才被派出四下搜寻柳晓晓的下落,此刻一前一后回到角楼上,俱是摇头一无所获。

任穹弋脸色越发冷凝,正要不顾劝阻亲自下去探查,却忽然听见夜空中传来一声极轻的振翅声。

那两名千信阁护卫仍旧跪于任穹弋面前,什么也没听见,任穹弋却是抬起头。

他自幼与各色蛊虫养在一起,这声音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是机关蜂。

罗刹教内不可能有苗疆的人,是以这机关蜂的主人是谁便昭然若揭。

俊美的男人勾唇,只觉是天都在帮他。

想必是那小东西阴差阳错启动了机关蜂,而蜂内蛊虫闻见骨笛的味道,便一路寻了过来。

任穹弋抬手,那在空中悬停的机关蜂便收拢翅膀,落到骨笛上。

乖孩子,带我去找他。

男人指尖点了点那愣头愣脑的机关蜂,几人身影便从角楼上隐去,只留一缕月光。

柳晓晓不懂武功,又被连冥一身磅礴内力震开撞到石壁上,只觉浑身剧痛,缓缓从石壁滑下,呕出一口血来,目光涣散,连抽动手指的力气也无。

偏生连冥内力还在不断往外逸散,把趴在地上的柳晓晓往地上压,柳晓晓那一身娇贵肉,从来未吃过什么苦头,此刻只觉像是浑身骨头都要断了般。

癫狂的大笑与哗哗作响的锁链响彻石室,男人那双血红无一丝眼白的双目,只看一眼便能让人浑身发冷。

货真价实,从地狱而来的毫无理智的修罗。

柳晓晓此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泪不停淌下来,和着血混在一起,然身上的疼却比不上心疼。

只想着若他能活下去,他要再见楚离一面,再见柳随风一面,再见任穹弋一面。

想要再见到他们。

大约是上天当真听见了他的愿望,原本密不透风的石室顶被轰然炸开,方才他还在念叨的其中一人从天而降跃到他的身边,颤抖着手把他抱起,另一只执短剑的手扫开坠落的碎石。

任穹弋柳晓晓唤着来人的名字,声音微弱地像幼猫的叫声般。

任穹弋眸底映的尽是他浑身是血的惨状,踉跄一步才把人抱稳。

晓晓莫怕。他抖着声音这么说,怕的分明是他自己。

柳晓晓虚弱地笑了笑,便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中。任穹弋大惊,探手放到人颈侧,感受到那细微的脉搏后才略微放心。

然柳晓晓这模样也耽误不得,他含了一粒吊命的丹药渡过去后,便要趁使用火器的烟雾还未散时离开这里。

却未想尽管隔着层层烟雾,在最初被忽然塌陷的石室□□得一瞬间怔愣后,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仍旧准确无误锁在了他们身上。或者说,任穹弋抱着的人身上。

连冥似乎比方才要冷静了些,然而仍旧疯魔,隔空几掌让任穹弋不得不留下来。

你伤了他。连冥没头没尾地说道,他憎恶地盯着任穹弋,似乎是恨不得把人拆筋剥骨,却又顾虑到任穹弋怀中的柳晓晓。

任穹弋听了这倒打一耙的话几乎要气得真气逆流,却也不欲与被修罗诀操控的疯子争辩,只使出了全力去躲开连冥的杀招。

他全盛时也不是连冥的对手,此刻更别说是入了魔的连冥,听见罗刹教教中人声鼎沸,也晓得是那群人察觉到了此处动静,若再不走恐怕是再也无法走了。

任穹弋一边躲,一边吹响口哨,隐匿在附近打算挡住罗刹教教众的护卫迅速出现,与连冥缠斗在一起。

好在连冥此刻被铁链束缚在石壁上,否则别说他们三个,就是来十个任穹弋,也不一定能讨到好。

两个护卫一个断了一只手,一个肋骨折了几根,任穹弋的噬心蛊发作,半张脸都是丑陋鼓动的凸.起。

那群罗刹教的人只敢聚在远处,观察这突然破裂的石室,却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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